林顺带着手下一同冲入大门的时候,差点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。
地上全是碎裂的玻璃,长廊尽头,大少站在一地的酒杯碎屑中央,正握紧五指,将拳头狠狠挥向浴室的大门。
哐
哐
在一下又一下猛烈的撞击中,浴室厚重的钢塑门仍旧纹丝不动,唯独只有中间门的凹陷处能看出有被人暴力破坏的痕迹。
大少的裤脚上沾满了鲜红的血渍,还有更多的深红色液体正沿着门缝往外溢,血液和满地的玻璃碎渣掺杂在一起,看起来十分触目惊心。
听到背后传来保镖和急救人员们的脚步声,大少终于停下动作,缓缓转过了头。
“”
垂落在身侧的手指抖得厉害,他的眼里布满血丝,一片猩红“拿工具来,撬门。”
接到消息赶来前,他们一行人早已有所准备。指挥着几名手下匆匆上前,林顺连忙让手下打开工具箱,从里面取出了专业的开锁工具和撬杆,甚至还有锋利的电锯。
他让手下启动电锯,刚准备上前破门,却突然被挡在门口的大少一把夺了过去,亲自上前开始操作。
刺耳的噪音回荡在整个长廊,一阵电光火石后,坚固的浴室门终于从外面被硬生生破开了一个洞。趁着大门的结构仍然牢固,林顺赶紧将撬棍伸入破开的门洞,从内部翘开了门锁。
门刚刚打开,大少便立刻将他们抛在身后,踩着满地血迹踹门而入。
浴室内弥漫着一股极为浓烈的血腥气,令每一个闻到气味的人都感到有些莫名的不适与反胃。
跟随大少走入门内,他看到圆形的大理石浴缸里躺着一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影。
全身上下未着寸缕,只有肩上披着一条干净的浴巾,青年仰着头靠在浴缸的边沿,一只手无力地垂落在浴缸外侧,殷红鲜血在潮湿的地板上积了一块小小的水洼。
一把小巧而又锋利的金属钥匙就这么静静躺在地面的血水里。这是平时用来锁住他欲望与自由的枷锁,而今天,他选择了用它来结束自己的生命。
不知为何,发生在眼前的场景,莫名令他想到了一幅法国的名画,马拉之死。
除了地上的钥匙,林顺还注意到,哪怕整个浴室里一片狼籍,浴缸里的水却没有受到任何血液的污染,白然的身体仍旧干干净净的。他将自己包裹在洁白的浴巾里,微微偏着头,仿佛只是安静地睡着了。
哪怕决意走向终点,他也想让自己清清白白、纯洁无暇地离开。
在距离自己数米外的地方,林顺看到大少正跪坐在浴缸前,小心翼翼地捧住了青年毫无血色的脸。
抬起空洞充血的眼眸,大少对着面前刚接到通知,匆匆进门的救护人员哑着嗓音恳求“救救他”
“拜托”
听到男人如同失了魂般在一旁碎碎念,急救人员连忙打开急救箱,蹲下身来,开始给浴缸里的人做临时止血。
“先生,请您先松手”
一边低头包扎着手腕上被割开的伤口,急救人员一边对面前的男人急忙道,“他现在的状况非常紧急,需要马上送往最近的医院进行抢救,请问您是他的亲属吗”
“”
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合,祁为琛怔在原地,“我”
没等祁为琛回答,几名急救人员已经纷纷上前,将浴缸里的青年横抱出来,放上了刚刚推入别墅大门内的转运床。
看到眼前的男人满脸神思恍惚,他们也来不及再多问,推着床便往门外走。
医护们来的快,去的也快,接到急救电话后不到十分钟时间门,便将白然送上了前往医院的救护车。
闪烁着车灯的救护车在夜幕中渐渐驶远,祁为琛僵立在别墅门口,粘稠血液沿着垂下的手臂往下滑落,修长有力的手背青筋毕露,正在止不住地发着抖。
他听到林顺在背后试探性地开口“大少,您不跟着救护车一起去医院么”
“”
祁为琛没有说话。
在浴室里给白然包扎时,医生曾问他,是不是白然的亲属。在救护车离开前,也曾征求过他的意见,问他要不要跟着救护车一起走。
但从始至终,他都只像一具行尸走肉,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。
莫名地,就在闯入房门,看到那人紧闭着的眼睛时,他想起了七年前的那个冬夜。
七年前,在接近周斯复的任务失败后,男孩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物,试图轻生,被他找来的医疗团队从鬼门关给强行拉了回来。
醒来以后,他拿男孩从前的亲朋好友做要挟,威胁他以后不准再做出这样的行为。男孩坐在病床前,盯着他的眼睛,笑得畅快极了。
他问男孩“为什么要笑”
男孩那天所说的每一个字,他到现在仍旧记忆犹新。
“为什么不能笑”
鼻中插着鼻饲管,男孩艰难地喘着气,轻声道,“我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,我也有感情,开心的时候会笑,难受的时候也会哭呀。”
“不过你放心,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有第二次了。”
微微叹了口气,男孩的语调变得十分认真,“祁为琛,在亲手杀了你之前,我不会死的。”
从回忆中抽身而出,祁为琛紧紧攥住了胸口的衣领。
缓缓躬下腰,他急促地张开口,仿佛在尽力汲取周围的空气。胸膛陷入剧烈的起伏,脸上的神情如同窒息一般,看起来十分痛苦。
蹲坐在台阶前,祁为琛用手捂着头,开始颓唐地喃喃自语“为什么”
“为什么会这样”
站在背后的林顺赶紧上前半步“大少”
“不是说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吗”
沙哑的声音响起,他抬起头,泛红的眼中掠过一丝迷茫与无助,“你骗我。”
凌晨点,曼哈顿西奈山医学中心。
手术室外,两列黑衣保镖在空荡的走廊外站岗,除了来往的医护人员,没有人敢擅自靠近这片区域。
祁为琛坐在抢救室大门外的长椅上。
双手插兜靠在医院的白墙前,他仰面直视着墙上的时钟,呆怔的视线缓缓穿透墙面,魂六魄飞出天外。
从几个小时前,他的手机便已经开始不断地震动,全是祁正的心腹、白然的义父白叔打来的电话,他却一个都没接。
白叔并不在乎养子的死活,打电话来的原因很简单。身为祁家的继承人,他的床伴在他的寓所内自杀身亡,这事要是传出去,让有心之人或者竞争对手抓到把柄,不仅会让他董事会里的威望下降,对他个人的形象与口碑都没有任何益处。
直到第六通电话响起,看到是祁正亲自打来的电话,祁为琛干脆把手机直接关了机。
他以前从没有做出过这样违逆长辈的举动,但偏偏现在,他谁也不想搭理。
心底有什么东西正在翻江倒海,几乎快要将他从里到外生生撕裂成两半。
在惨白的灯光下沉默地坐了近两个小时,手术室的房门终于被人打开,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门内走了出来。
看到站在走廊两侧密密麻麻的保镖,医生下意识地脚步一顿,却发现坐在长椅前的男人已经遽然起身,定定望向了自己所在的方向。
正常情况下,病人的情况应该要通知家属或者亲人。但面前这人的气场实在是太强,一看就不太好惹的样子,他也只能稳住心神,拿着手中的记录本迎上前去“请问是祁先生吗”
“我是。”
高大的身材在手术室门外投下一片阴影,祁为琛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医生,“他怎么样了”
医生喉头微动,脸上的神色隐隐有些肃然“是这样的,病人的血已经暂时止住。由于您这边及时派直升机调来适配的血袋,过度失血的情况也已经得到缓解,但病人仍然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。”
“这是一份病危通知书,如果病人家属不能到场,请您代为签一下字。”